2014年04月23日 星期三 壬辰年三月二十四

怀念我的老师黄养田先生


作者:admin 发布时间:2017-08-12 09:45:08 浏览次数:

《怀念我的老师黄养田先生》

 

黄养田先生是安徽省内第一批授予的“十大名中医”之一,张文家理事长在黄老离世十年之际写下了这篇感人肺腑的文章。


    我的老师,著名老中医黄养田先生去世已经10年了。10年来,常常想拿起笔写一篇悼念文章,可老先生的和蔼笑容常常那样清晰地浮现在眼前,竟让人不相信他已驾鹤西去,记忆的帷幕始终不愿拉开,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先生一样。

    刚从学校毕业分配到科室,早就知道先生的名望。那时先生是科主任,年事已高,身体有病,一周上两次门诊,我是上了几天班才见到他的。先生国字脸,浓眉毛,本是一副威严相貌,一说话,却是忠厚长者一位。科室里还有几位年资高的医生,大家都尊称他为“老先生”。而病人则称其为“黄老”。先生德高年劭,言语不多,且就诊病人也多,科室的同志每每恭敬地打过招呼后也没有多少交谈的机会,而我才出校门,书生气十足,又生就一副顽皮性格,似乎与先生特别有缘似的,一见面就喜欢上老先生,便吵着要跟老先生抄方学习,居然也就得到允许。从那时起,就与先生结下了深厚的情谊。跟师抄方学习是中医传统而独特的教学方法,老师诊察病人,口述病历、处方,学生在一旁记录,随教随学,是真正意义上的“手把手教学”。说起来,我也几乎是先生的关门弟子了,因为后来虽然也陆续分配几位年轻医生,但那时先生的身体上下楼不方便,只在家里接诊病人。后来,中医学院的王世杰院长来探望先生时,笑着对我说:小张,你可是占领制高点啦,黄老是我们省的名医,你可要将他的医术学到手啊。

  才跟先生抄方时,发现他有个特殊的动作,接过我抄录的处方,他认真地签上名,然后双手将处方递与病人。我有些奇怪,再留心观察以后,真的如此,他对每位病人都是这样。我随先生侍诊认识了不少的“官”:省委书记、市长、政协主席,如果说给他们看完病用双手递处方是对领导的尊重,可哪怕对待一位清洁工人,一位素不相识的农村患者,先生也照例用双手恭敬地递上处方,我的心被深深地打动了,一个小小的动作,那里面包含了多少情义、尊重、亲切、怜惜和祝愿——当时的黄老,是被省内第一批授予的十大名中医之一,拥有多种荣誉头衔:省、市政协常委、市科协名誉主席,且年逾七十,能如此对待普通患者,怎不让我这个作学生的终身铭记!

  先生从来都是为病人着想,为别人着想。那时病人多,每次限号30名,有许多从东门、北门老远赶来挂号的病人,我担心先生的身体,劝病人下回再来,可他却不忍心让他们再跑一趟,总是看完所有的病人才下班。上门诊的日子,他不午睡,怕起床时气喘耽误上班;并从中午起就不喝茶,免得下午上厕所,为的是节省时间看病。常常是看完最后一个病人,门诊楼已是空荡荡了,我扶着先生,一路边走边关灯。我把先生送到宿舍的楼梯口,他因气喘,上几步要停下歇歇,却执意不要我送上楼,挥手嘱咐:“快走吧,天黑了,骑车要小心!”

  在跟黄老学习的日子里,亲眼目睹他治好了许多疑难杂病,如一位章姓尿毒症病人,已被大医院判为不治,劝家人为其准备后事,一个学生带来找黄老,经过先生精心调治,初时由几个儿子架着进来,以后渐渐独自来,后竟奇迹般康复,至今还健在。还有一龚姓年轻女子,也是尿毒症,全身浮肿,眼睛只剩一条缝,其姐姐大老远从内蒙古赶来,托人找到先生,最后不但痊愈,还结婚生了孩子。还记得有一回,随先生去第一人民医院内科会诊,一个患者无名高热,发烧二十多天,找不出原因,医生、家属焦急万分,服先生几副药,居然也就热退神清了。那些年,还跟先生见识了许多少见的病种,譬如嗜食泥土、梦交等。

  不上门诊的时候,病人就找上门。那时住房条件差,没有专门的诊室,一些黄疸患者诊脉,拿的病历、化验单都放在餐桌上;还有一些找上门的传染病人、也不乏衣衫褴褛者,孩子们虽然心里嘀咕,可都知道父亲的为人:医生不能嫌弃病人,只有等病人走后多清洗几遍。在跟先生学习的几年里,无论是学业方面,还是为人做事,都使我终身受益,在我的心里,先生既是德高望重的医学大家,又是如慈父般的长者,有什么话都愿意和他讲。

  跟先生学习4-5年以后,我为了更开阔眼界,想到上海进修,当时的领导不以为然地说,你跟黄老学习就足够了,还用到哪里学!可黄老却非常支持,“学无止境,各家学派都有特长,应该多长见识!”并亲自找领导说情,使我得以成行。先生在学术上虚怀若谷,与西医同事相处极为融洽,大家都非常敬重他。先生一生勤奋好学,手不释卷,医学经典,往往是烂熟于心,同行与学生都知道他是“活词典”,遇有什么争议的问题,他都能从头道来。

  最难忘的是先生去世前的日子。那是1991年,他已78岁了,患有严重的肺心病,每天起床都是喘息半天,除了保健委派车接他去给省、市领导看病外,已不上门诊。全省遭遇百年不遇的水灾后,他天天看新闻,关心受灾的群众,8月,他还要坚持非要参加卫生系统组织的为灾民义诊活动不可。9月初的一天,天气有点凉了,看了3个病人以后,他感到有些累,忽又听打门,原来是一位农村妇女,说打听了好久才找到,想请先生给看病。师母犹豫着,先生闻声后让入客厅。他仔细地看好病,依旧是双手递上处方,可送走病人后就躺下了,因为在客厅坐久着了凉,晚上就发起烧来,想不到这竟是先生看的最后一个病人!20多天后,他终因肺部感染引发肺心病,9月27日溘然长逝。10年来,一想到先生的去世竟是因一位至今不知姓名的病人,心里就非常难过,那位病人恐怕永远也不知道:她好了,先生却去了!

  我凝视着先生的遗像——那是一个新华社记者的杰作,他依旧那样亲切地望着我,两旁挂着白色的挽联:“先生之风后学高山仰止,岐黄精术病家有口皆碑”,表达了学生们的无限崇敬之情。回想先生从医六十年,不知诊治好多少病人,可自己却清贫一生。“文革”中下放阜南农村,方圆近百里病人慕名求治,还有从河南赶来的患者。下放几年,每天一、二百号病人,中药房增加到七、八个人抓药,先生真是累坏了!连自己生病起不了床,还躺在炕上给病人诊脉,口述处方。不怪先生回城时,几百名乡亲扶老携幼送了十几里路……。

  古人云,“医者,仁术也”。先生殚精竭虑,毕其一生精力治病救人,却从不考虑索取回报,达到我们后人无法企及的境界,在他的身上闪现出一种“大医精诚”的光辉,先生永远活在病人的怀念里,活在我的心里!